「本能反應」讓我們看見什麼?
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的人類學教授包利森失蹤兩年後,在非洲叢林裡用一根木棍打死兩個人,打傷三個人後被捕,罪名:謀殺。一年後,包利森被解送回美,將經由心理醫生的精神評估,予以判決。為何包利森能夠憑一根木棍造成二死三傷的結果?是長期與黑猩猩生活後,經由模仿動物而誘發了「獸性」?更重要的,他為什麼殺人?一個年輕而優秀的心理醫生接下這個奇特的個案,完成這個個案的報告,將使他攀登事業的高峰,成功的召喚使他勇於為人所不敢為。
接下來的情節,主軸是包利森和心理醫生的互動過程,以此主軸展開四條線索的發展,一是通過包利森的回溯,命案始逐漸明朗,被謀殺的其實是兇手,殘殺了包利森的「家人」黑猩猩;二是「犯人」兼「病患」成了「老師」,「控制者」兼「心理醫生」成了「學生」,「老師」帶領「學生」省思人與自然的關係,省思關於「控制」與「自由」的真諦;三是充滿暴力的監獄,在心理醫生(受到包利森的啟蒙)的努力下,建立理性和平的機制,寬容、希望、尊嚴不再遙不可及;其四、父女關係由誤解到諒解,回歸自然和倫理之愛的衝突化解了。
整部影片最令我動容的有以下幾段:
其一、包利森突襲心理醫生,孔武有力的手臂箝住他的脖子,逼他寫出自己正在失去什麼,第一次寫出的答案是「控制權」,錯了!你從來不曾有過控制權!手臂的力道使勁加倍……第二次寫出的是「自由」,又錯!你以為你曾經自由過嗎?最後一次機會,再給你一次機會,答不出來我就殺了你,反正我已經殺人了,不差你一個!再使勁!醫生的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第三次的答案是「幻想」,對了!還好……不過,本來高高在上的心理醫生可糗大了。
啊!總覺得這段簡直就像禪宗的當頭棒喝!有時候,關於存在真諦的覺醒,還真得經由非常的手段吧?
其二、牢房裡,包利森在牆壁上劃滿了世界地圖,從這裡到這裡,這是我們,掠奪者,這裡,是農人、獵人、動物居住的地方,他們立足大自然,與大自然為一體,他們不掠奪,只取自己所需要的……「那麼我們該怎麼辦?」醫生問。「走開!」包利森說。「走去那裡?」「你擋住我的路了。」(哈!這是從戴奧真尼斯和亞歷山大大帝的對話「偷」來的)……「到底該怎麼辦呢?我們又不可能回到原始狀態。」包利森自顧自地畫地圖,說:「這是你的問題。」醫生要離開之前,包利森卻說:「放棄!必須放棄控制權。」
人類必須了解萬物自有其價值的事實,必須放棄以人類為最高價值的本位思維。包利森並非「變成」黑猩猩家族的一員,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人之於人,何嘗不是?當戴克痛毆彼得的時候,包利森的憤怒不下於黑猩猩被屠殺的時候,他被獄牢制服時看著彼得的眼神,和當初看著為保護他而死的銀背猩猩是一樣的。若不放棄人類中心主義,人以為自己擁有控制權,就連人也不能正常對待了。
其三、監獄裡的樸克牌遊戲(據原來的獄中醫生說,這個遊戲可以讓病患有事做,又可以使弱者仇視強者,而不仇視監管者。啊!這不是比「二桃殺三士」還可怕嗎?)又要開始了,一如往常,大胖子到處搜尋方塊A,打算用武力搶奪「放風」的機會,可是,醫生拿著籤,告訴所有的病患,從今以後每一個人都有平等的機會去享受那短暫的自由。他說完,便抽了一個名字,被抽中的病患以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大家,此時,惡勢力囂張地壓迫著,警衛戴克尤其擺出挑釁的姿態,然而,包利森堅定的眼神裡毫無屈服的意思,他毅然地拿出撲克牌,撕掉它!接下來,一個個的病患都把牌從口袋裡拿出來撕掉,一個接一個,終於,撲克牌遊戲再也不管用了。
我始終相信:迷信「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其實並不多,常常,我們屈服在強權下,是因缺乏智慧和勇氣。
其四、包利森本來只想跟女兒說「再見」,但是在「傳人」(心理醫生)的居中穿引之下,終於父女相見。一開始氣氛尷尬,但是當包利森把女兒童稚時的照片交到女兒手上時,她的女兒了解父親從來沒有變過的愛。愛放在心裡,隨他天涯海角。是童年的照片,是不是意味著在父母的眼裡,兒女永遠是孩子?是不是意味著包利森心中的女兒永遠是天真的赤子?是不是意味著女兒長大了本該去走自己的人生之路?無論如何,四目相視裡的諒解與愛,十分感人。
當包利森只能選擇某一邊的家人(黑猩猩VS妻女)的時候,他的內心有沒有掙扎過?那一種選擇是更恰當的?愛有很多方式,真愛是天長地久的,不在於朝朝暮暮。當「回歸自然」乃發自內心的渴望,倫理親情在此時加以阻擾,便成了羈絆,若予以支持,則成全了彼此。本質上,兩者並非對立,只是其中一有了執著,人間便生出了齟齬怨懟,其實也是作繭自縛,不是嗎?
包利森同化於大猩猩,變成其家庭成員,為了救「家人」,他奮而抵抗獵人,不支倒地後,和瀕死大猩猩淚眼相望,望進眼眸的深潭裡,愛與悲憫在其中流動著,也流進觀眾的眼裡心裡。這部影片有許多凝眸相望的特寫鏡頭,演員試圖用眼神銓釋出角色的內心世界,導演試圖用鏡頭與觀眾的心眼相會,道演、演員都很稱職,作為一名觀看者,我希望自己也很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