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翻出幾年前讀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夢想的詩學》,讀完這本「理論性不強」(日人金森修的評語)的著作時,隱約感受到當時年過七旬的老學者以怎樣的工作熱忱書寫著關於夢想的思索以及自己的夢想,尤其是在細讀了無名的童年相關的篇章之後。
以下摘錄一些精句,留下蠧蟲爬行過的痕跡,以及,可能在日後複現的靈光。
〔法〕加斯東.巴什拉著,劉自強譯:《夢想的詩學》,北京:三聯書店,1996
任何一次意識領悟都是一次意識的擴展,一束光亮的聚射,一次心理統一性的增強。其迅速性與瞬時性足以向我們掩飾其擴展。但是任何意識領悟,皆是意識擴展。意識伴隨有同時的強烈的心理轉化,而這種變化的力度擴散於全部心理活動中。意識就其本身而言,是一種活動,一種人類的活動。這是一種劇烈的活動,充實的活動。即使隨之而來的行動、可能隨之而來的行動、本來會隨之而來的行動處於中止狀態,意識活動仍然具有它完滿的實證性。(頁7)
所有的感官都在詩的夢想中甦醒,並形成相互的和諧。詩的夢想所傾聽的,詩的意識所應記錄的,正是這種感官的複調音樂。(頁8)
對宇宙的夢想使我們離開有謀劃的夢想。對宇宙的夢想將我們放在一個天地中而不是在一個社會裡。對宇宙的夢想具有一種穩定性,一種寧靜性。它有助於我們逃離時間。……建立各種體系,整理不同的經驗以求了解宇宙,這是由心智承擔的工作。心智具有沿著知識的過去去求知的耐性。心靈的過去卻是那麼遙遠!心靈不生活在時間的長河中。它在夢想所想像的天地裡找到自己的寧靜。(頁20)
在對宇宙的夢想中,夢想者體會沒有責任的夢想,不要求證明的夢想。想像一個宇宙正是我們的夢想最自然的命運。(頁33)
在每個人身上,陽性時間的時鐘及陰性時間的時鐘均不屬於數字和測量的範圍。陰性的時鐘不間斷地行進在一種持續的平靜流逝中。陽性的時鐘具有跳動性的活力。……正是在夢想中,……我們找到了全部舒展的陰性,在其單純的寧靜中歇息。然後,由於每日必須再生,內部存在的時鐘響起了陽性的時刻──對所有的人……社會活動的時刻回來了。(頁76)
在人類心靈的永久的童年核心,一個靜止不移,但永遠充滿活力,處於歷史以外並且他人看不見的童年,在它被講述時,偽裝成歷史,但它只在光明啟示的時刻,換言之,在詩的生存的時刻中才有真實的存在。……剩餘的童年是詩的萌芽。(頁125)
孩子的孤獨比成年人的孤獨更隱祕。經常是到了生命的暮年,我們才發現那深深隱藏著的我們孩提時代的孤獨,我們少年時代的孤獨。(頁135)
童年時期的存在將真實與想像互相聯結,而在此他以完全的想像體驗現實的形象。孩子的宇宙性的所有孤獨形象在他的存在深層起作用。於是在世界的啟發下,在他於人前所有的存在的另一面,另一面向世界的存在應運而生,這就是具有宇宙性童年的存在。人類百代流逝,宇宙卻繼續長留,永遠是原始的宇宙,即使是最宏偉的世界場觀也不能從生命過程中消除的宇宙。我們童年時代的宇宙性留在我們心中。它一再出現在我們孤獨的夢想之中。於是這宇宙性童年的核心在我們身心中宛如虛假的記憶。我們孤獨的夢想彷彿一種前生記憶的活動。我們嚮往的童年夢想的夢想似乎使我們認識到先於我們存在的存在,認識全部對先成存在的展望。(頁136)
童年是人性的心,從陰影中流出的水。這薄霧與微光中的童年,這慢悠悠的邊緣境界中的生命,給予我們一種新生的厚度。……夢想是想像力的一種記憶術……消亡的過去在我們身心中有一種未來,即生氣勃勃的形象的未來,向任何重新找到的形象展開的夢想的未來。(頁141)
我們內在的千年如此古遠!那屬於我們的,在我們身心中的千年,幾乎行將吞沒先於我們的存在!當人深入夢想時,會永遠無休止地開始,諾瓦利斯曾寫道:「任何實際上的開始都是第二時刻。」在這樣一種嚮往童年的夢想中,時間的深度並非從空間的尺度那裡借來的比喻。時間的深度是具體的,具體時間性。……童年是存在的深井。(頁144-145)
在我們同時想像並回憶的夢想中,我們的過去又獲得了實體……那時,活躍在我們身心中的不是歷史的記憶而是宇宙的記憶。那什麼都不發生的時刻再次降臨。……時光在重新獲得的想像力中表現出永久性,包容在一種有別於在生活中體驗到的延續的時間之中,包容在那種在詩的存在主義中提供巨大安寧的非時間中。在這樣無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光中,世界是如此美麗!我們處在寧靜的宇宙中,處在夢想的宇宙中。這些非生活的偉大時刻駕臨於生活之上,並在通過孤獨使人在脫離與其存在不相關的偶然事情的同時深化他的過去。在駕臨於生活之上的生活中、在一種不綿延的時間中生活,這正是詩人善於為我們恢復的魅力。(頁151)
原型按我們的觀點而言是蓄藏熱忱的倉庫,它有助於我們相信世界,熱愛世界並創造我們的世界。……每種原型皆是一次對世界的開啟,一次進入世界的邀請。從每次開啟中,都湧現出騰飛的夢想。(頁157)
拋開任何的家庭歷史,在越出種種哀悼以及消除一切懷舊的幻景之後,對我們曾經是的那個孩子進行思索,我們就達到一種無名的童年,達到純粹的生命中心,最初的生命,最初的人類生命,而這生命在我們之中,這生命一直留在我們身心中。一次夢想將我們帶回其中。(頁158)
由於他真正占有他的空間的全部容積,夢想的人處處為家,處處是他的世界,處處是他那沒有外在的內在。(頁212)
從形象的宇宙性中,我們獲得對世界的經驗,宇宙性的夢想使我們居於世界之中。它給夢想者留下這樣的印象:在想像的天地中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樣。……夢想是一種對安逸的意識。在宇宙和我們的住處形象之中,我們都同樣寧靜安逸。宇宙的形象賦予我們具體、明確的安逸,這種安逸適應於一種需要,一種欲望……世界是我的欲望。吞食世界不為別的,只是為吞食幸福。(頁223)
神話從大地走出,神話開放了大地,為的是大地能以其湖水的眼睛注視天空。崇高的命運從深淵升起。於是,神話立即發現了人的聲音,以他的夢夢想著世界的人的聲音。人表述大地、天空和水。……在原始的宇宙夢想中,世界是人的軀體,人的目光,人的氣息和人的聲音。(頁236)
天空於水是一種呼喚。反映天空的水是天空的一種深度。這雙重的空間調動了宇宙夢想所有的價值準則。(頁259)
人必須像飛鷹一樣飛行才能具體明白宇宙的幾何學。(頁260)
夢想是這個世界的入口,高大的入口,廣闊的入口。(頁264)
- Jul 22 Tue 2008 23:05
《夢想的詩學》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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